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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《傅山进京》

日期:2007.07.11 点击数:9

【类型】报纸

【作者】 郑怀兴

【关键词】 进京 傅山 

【内容形式】文本

【媒体类型】电子

【访问范围】太原市图书馆局域网

【全文】

傅山,一个在历史、传奇和民间故事里深入人心的太原人,一位在中国乃至世界具有极高声誉的思想家、文学家、艺术家、医学家,一直为人们所关注和崇敬。今年是傅山先生诞辰400周年,省城推出了七大活动纪念这位历史名人,作为纪念活动之一的新编晋剧《傅山进京》借助舞台艺术,从文化的角度对傅山作了全面而深入的刻画。我们特别约请了《傅山进京》的编剧、福建省文联副主席郑怀兴先生详细讲述了他编撰《傅》剧的前前后后,以期让广大读者对《傅》剧有更深层次的了解。 ——编 者$$写《傅山进京》,纯属偶然。$$2005年4月25日早上,我突然接到来自山西的一个电话,来电者自报家门,说是太原市晋剧院青年实验剧团的团长陶臣,希望我能为这个团的女老生谢涛写个戏,最好取太原的题材。我就让他寄一些当地历史名人的资料过来。陶团长很快就寄来了,同时寄来了谢涛主演的《范进中举》、《丁果仙》等光碟。我看了光碟,被谢涛光彩夺目的舞台形象所倾倒,就产生了要为她写戏的念头。山西历史名人辈出,可歌可泣者不胜枚举,或许是同气相求之故,我比较喜欢的有两位:介子推与傅山。陶臣说,太原市正举办纪念傅山诞辰400周年活动,能不能写傅山?$$经查阅了一些资料后得知:傅山,字青主,《辞海》中有他的条目,称他是“明清之际的思想家”,说他“博通经史诸子和佛学之道,兼工诗文、书画、金石,又精通医学”;“明亡后,衣朱衣,居土穴中,养母……康熙曾征举博学鸿词,被迫舁至北京,以死拒不应试。特授中书舍人,仍托老病辞归。”他既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学者,又是一个具有民族气节的倔老头,我越了解就越肃然起敬。可是光有敬仰之情,也难保证能够把他成功地搬上戏曲舞台。一是这样的人物太正了,素材太“硬”了。“戏不够,女人凑”,最好要给他找个红颜知己,那么戏就好写,好演,也容易吸引观众。但傅山对爱情却特别专一,早年妻子去世后,就没有再娶,找遍史料,也寻不出有关的蛛丝马迹。要是为他编造一段,既有违历史真实,也有损其品格。厚诬古人,我可不敢。我便不禁埋怨起这位先哲,你生活在明末那个人欲横流的时代,为何不随波逐流,到歌台舞榭去潇洒一回,留点影踪,好供后人添油加醋?再则担心写这么一个与清朝严重对立,不肯向皇帝下跪的明朝遗老,容易落进反清复明的窠臼。知难而退,又不甘心。我继续翻阅傅山的史料,就恍惚看到他老人家的身影闪现在字里行间,向我微笑,十分亲切。原来傅山当年喜欢看戏,自己还编写过《穿吃醋》、《红罗梦》、《八仙庆寿》等好几个戏。他撰过一副戏联:“曲是曲也,曲尽人情,愈曲愈折;戏非戏乎,戏推物理,越戏越真。”令我拍案叫绝。正是这副戏联的启发,我鼓起了勇气,不妨对这位正人君子“戏说”一回,而且要“戏说”得越曲折越好。$$我所谓的“戏说”,并不是随心所欲地胡编,而是仔细研究所要写的历史人物,从他们身上发现、挖掘戏剧因素。傅山是个思想家、大学者,学究天人,但大雅若俗,大智若愚。鲁迅曾抄录傅山的一封短信,信曰:“姚大哥说,十九日请看昌(唱)。割肉二斤,烧饼煮茄,尽足受用。不知真个请不请?若到眼前无动静,便过红土沟,吃碗大锅粥也好。”你瞧,他写得多平实,完全是野叟的语气。他虽然身处社会剧烈动荡、变革的时代,满怀忧愤,但也不是那么冷峻、严肃,对生活依然非常热爱,对家人、乡亲有着真挚的感情,隐居村野,不求闻达,养母课子,著书立说,行医采药,作画吟诗,安贫乐道,平易近人,诙谐幽默,淳朴率真。尤其是康熙征举博学鸿词、他被迫入京、后来又托老病辞归那一段故事,十分耐人寻味。如果硬要简单地在对立的双方中分个是非,褒此贬彼的话,那就遇到难题了:康熙虽是清朝的最高统治者,但他又是中国历史上公认的一代英主,举博学鸿词,虽有笼络中原士大夫之用意,也何尝没有重视文化、尊重人才的诚心?傅山不肯顺从清廷的征召,既是对满清政权的抵制,也表现出中原士大夫不畏强权的风骨,崇尚自由的精神。我不忍心为了宣扬傅山的民族气节而贬低康熙,更不愿意为了歌颂所谓的盛世明君而嘲弄傅山。历史的真实也不是黑白分明的。你瞧,康熙下旨强征,雷霆万钧,地方官员不得不用轿子把傅山强行抬往北京;到了北京,傅山装病不去应试,康熙却不追究,反而特授官职;傅山不肯跪下谢恩,在午门外哭闹一场,康熙也不怪罪,许他辞归。傅山与康熙并不是水火不相容,反而相辅相成:康熙的强迫,凸显出傅山的风骨;傅山的倔硬,反衬出康熙的雅量;康熙从傅山身上了解到中原士大夫的精神风貌,傅山从康熙的宽容中更痛切地感悟到明朝灭亡的原因。他们两个好像在下一盘棋,对弈的过程充满了机趣。这给我“戏说”预留了很大的空间。我便紧紧围绕康熙的征举与傅山的抗拒这一中心事件,由实生虚,以假混真,如梦如幻,亦庄亦谐,写出了晋剧《傅山进京》。$$我一向认为,编历史剧与写历史教科书不同,编剧是在史家提供的史实基础上发挥丰富的艺术想象力,挖掘内心,刻画人物。史家重在“直”,编剧重在“曲”;史家贵在“实”,编剧贵在“戏”。用傅山他自己的话来说,编剧要“曲尽人情,愈曲愈折;戏推物理,越戏越真。”情节越曲折,人物形象越鲜明,戏才越好看。因此,我给康熙与傅山之间的较量设置了几个回合。第一个回合,是康熙下旨严厉督促,傅山迫于无奈,只得让官府用轿强行抬进京。第二个回合,是康熙借太皇太后生病,要傅山入宫诊治,却被傅山依发辨症,巧妙地回避过去了。第三个回合是康熙雪天微服访古刹,与傅山品茗论书法,想以此攻心,来软化其立场。第四个回合,是傅山装病,拒绝参加殿试,康熙依然不追究,还特赐他为中书舍人。第五个回合,康熙要傅山入宫谢恩,傅山不肯,康熙又退了一步,只要他在午门外叩个头就行了。但傅山不肯下跪,在午门哭闹了一场,康熙最终被感动了,决定放鹤归山。在这五个回合中,一、四、五回合是于史有据的,犹如根雕一样,我只是在史实的基础上加以雕刻而已。而二、三回合,完全是我的艺术虚构,但又不是凭空捏造,都是康熙与傅山这两个人物在特定情境可能发生的故事。$$先说第二回合。傅山精通医术,有神医之誉。他为太皇太后治病,是我由一则民间传说脱胎而来的。有一次,山西某巡抚的母亲病了,曾托阳曲县令去请傅山。傅山说:“看病是可以的,但是我不见达官贵人。”阳曲县令答应了,巡抚只得回避,由阳曲县令代陪傅山诊病。傅山给巡抚之母切过脉,说:“这么大年纪了,还得这样的病!”也不立方,拂袖而去。县令跟在后头,再三婉转叩问,傅山才说:“是相思病,昨日午后起病。”傅山离去,巡抚赶出来询问母亲的病情。县令吞吞吐吐地说了,巡抚大怒,认为傅山侮辱他的母亲,可是他母亲听到县令说的话,叹息一声,说:“真是神医呀!我昨天翻箱笼,偶然看到你先父的靴子,就得了病。”这个民间传说十分生动,我就将之移花接木过来了。为了把傅山的医术渲染得更神奇,把他不肯进宫称臣的个性刻画得更鲜明,把戏写得更富有传奇色彩,我还杜撰傅山能依发辨症。傅山既为神医,也可能具此奇技呢。$$第三回合是因人设境。历史上康熙喜欢书法,师法董其昌与赵孟頫,所书“福”字,天下视为至宝。而傅山又是当时的书法大家,曾被黄道周称为“晋唐以下第一家”。作为书法爱好者的康熙,听到傅山投宿京郊古刹,惺惺相惜,有可能盼望与之相会,当面请教。于是,我就设置了他雪天微服,私访古刹,与傅山品茗论书法的一场戏来。在这场戏里,傅山一见不速之客所书的“福”字和不凡的谈吐举止,就猜出面对的是清廷少年天子——— 康熙。两人心照不宣,以宾主之礼相待,一起切磋书法,评点人物。表面彬彬有礼,实则立场迥异,时而谈笑风生,时而唇枪舌剑,明在论字,暗在对弈。康熙借机示怀柔,傅山论字表气节;情境虽为虚构,而他们的观点,却是字字有根据,句句有来历。傅山与康熙观点不同,因厌恶董、赵的人品而嫌他们的作品带奴貌、含俗态,不是书法正脉,他主张写字应当“宁拙毋巧,宁丑毋媚,宁支离毋轻滑,宁直率毋安排,如老实汉走路,步步踏实,不左右顾,不跳跃趋。”这些我都是照搬他的原话,并无半点修饰。荒郊,古刹,白雪茫茫,炉火熊熊,霜发朱衣的前明遗老,与年轻有为的大清天子,品一壶清茶,论千秋书法。此境此情,如梦如幻,似是康熙的梦境,又像是傅山的幻觉。我觉得设置这个如诗如画的情境,把这两位历史上并不曾见过面、对过话的人物拉到一块来,让他们坐在一起,谈论共同兴趣的话题,有趣极了,要是他们不喜欢书法,就不可能有这场戏;要是我没有深入了解他们,也构思不出这个意境。我想,写历史剧不必还历史以真面目,而是可以由实写虚,因心造境,以假作真,如陈寅恪先生说的,要“别造一同异俱冥,今古合流之幻觉”。那么,这样由艺术想象力虚构出来的情节或许比发生过的历史还要生动、还要真实。$$傅山哭午门,确有其事。这到底是反清复明的思想在支配,还是要维护士的尊严,体现独立的人格?我想,作为明末遗老,望着午门,百感交集,思绪万千,说不清是何种思想在主导。反清复明的情绪是有的,但我认为傅山这种民族气节前人赞扬过无数,再加以强调,未免落了俗套。而傅山主张扫除奴性,树立人的独立人格,主张由市井贱夫平治天下,提出自由、平等的社会理想,这在专制封建社会中,无异于晴天霹雳,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,这样一个先知先觉,值得我们赞颂。傅山在午门前回顾明室灭亡的惨痛教训时,哭道:“明亡于奴,非亡于满。”后来的满清政权岂不是又重蹈覆辙?只要专制主义存在,奴性就消失不了;而奴性,又是促使专制政权崩溃的白蚁。同时,在当时“学而优则仕”的社会里,傅山“学成文武艺”,不“货与帝王家”,只愿隐居民间,自食其力,自得其乐,多么难能可贵!我这么写傅山,并没有拔高他,一翻开他的诗文集,你就会感受他的思想距今虽已三四百年了,但仍然振聋发聩,具有伟大的启蒙意义。康熙对傅山不买他的账,不肯臣服于他,虽然非常恼怒,但他毕竟是位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明君,能像周武王包容不食周粟的伯夷、叔齐一样,包容了特立独行的傅山,准许他辞官返回故里。傅山不向康熙妥协,是威武不能屈;而康熙能够包容傅山,也足以显示其远见卓识和博大胸怀。古老中华文化中“和而不同”的理念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比较完美的体现。这些都令我感动,都激起我强烈的创作欲望。$$我一向认为,题材因人而异。同一个题材,在不同的编剧眼里有着不同的价值。我认为好的,他可能弃之;我不屑一顾的,你可能如获至宝。这跟每个编剧的见识、修养、爱好、追求等不同而紧密相关。合适于自己的好题材也跟与自己合得来的好朋友一样,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好题材能让作者一见钟情,能激发作者的创作灵感,使之才思喷发,一气呵成。我遇到傅山,就有这种感觉。在翻阅史料的过程中,我受到了傅山先生很多人生启迪,也引起我写戏风格的一些变化。以往写历史剧,我比较注重于思想的开掘和内心的刻画。而这次我发现,像傅山思想这么深刻的先哲,为人却非常风趣。他那副戏联,更是启发我,写戏可以侧重于设计曲折的情节,力求写得机趣横生,于戏中寓理,从趣里见深。可以说,我在塑造傅山的戏曲形象的同时,傅山也在悄悄地改造着我的戏曲观念。遇到傅山,真是人生一大快事。我想,如果没有山西的朋友给我提供这个素材,我哪里有缘认识傅山?借此之机,我向山西的各界朋友致以直挚的谢意,但愿拙作能不辜负你们的期望,也能告慰傅山先生在天之灵,则我幸甚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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